2019年4月28日 星期日

溫柔生產的想像與真實


文圖黃婉茹


迎接新生命,能不能有所選擇?

我是一個有三個孩子的媽媽。
前兩胎是一般醫療介入:在醫院生,雖沒有打催生,但是有打促進子宮收縮的點滴;有浣腸,有刮陰毛,不能下床,有剪會陰。
在這兩胎待產過程裡,我是個忙碌的上班族媽媽,幾乎沒有餘裕多做功課。我聽過「溫柔生產」,我腦中想的是:我的婦產科醫師感覺蠻溫柔的啊…就沒有再多想了。
搬來台東後,認識了共學團,認識了彭甘,她帶我認識了萬美麗助產師。我完全被「溫柔生產」的概念打動,因此,第三胎我選擇了溫柔生產。
談後來「我做了什麼改變」,是溫柔生產的一部分,但如果只談到這裡,很容易會覺得「溫柔生產就是什麼都不要做」。
可是我覺得,其實不是的。
「為什麼」這麼決定,「為什麼」走到這裡,以及在這個抉擇裡,有沒有掙扎、有沒有感覺上「不」溫柔的東西,我覺得是整個過程裡更大的一部分,也是蠻需要直接面對的。
正好,因為與我的陪產員宜慧跟台東幾個溫柔生產的媽媽們,合辦了一個座談會,這篇主要是座談裡我談到的部分。我想談的是:
我為什麼選擇溫柔生產
溫柔生產的想像與真實
產後恢復的挑戰

Part 1 我為什麼選擇溫柔生產
我的前兩胎生產經驗其實沒有太多不適,整體來說算是非常愉快,生完都覺得還想再生,整個很愛生孩子。
但也是有部分的不適感殘留下來:像「會陰傷口縫合後住院時滿痛」、「哺乳不順」、「先生在產房昏倒」,其他都算是非常愉快。先生昏倒還讓我在產房裡笑著生完啊啊啊(註1)。
(註1:是的,在我生老二進去產房的時候,因為我子宮頸一下全開,疼痛指數高,叫得很瘋狂,讓他有被嚇到。進去產房後沒多久,他就在我後面暈倒了。醫生說:「你老公暈倒了!」我說:「那怎麼辦?!」醫生他們就搬了另一張床讓他在我旁邊躺。)
雖然生產經驗還蠻愉快,但回想那個不愉快的三件事,我後來領悟,那些其實都是同一件事:我之前生產的輕鬆愉快,是建立在「無知(不知道有所選擇)」與「不自主」的狀態下。
這裡的無知並不是批判,是形容一個狀態。
完全不用多想,其實是一種輕鬆。
什麼都由醫生來幫你決定,醫生也當然不會跟你討論太多,直接幫你選擇對對大家都容易快速的方式。
我沒有做功課,所以不知道原來醫生說「我們現在來幫你」其實是要剪會陰,在事前其實他們也完全沒有跟我討論過;
我先生很照顧我,但也沒有做產程功課,所以第二胎因為疼痛感來得快速明確,所以他被我的叫聲及氛圍嚇到暈倒。
我在第一個月,沒有好好了解哺乳的正確觀念,泌乳量不足,醫護人員擔心孩子於是鼓勵餵配方奶,「我不夠奶」的信念一直深植我心,結果更沒奶,覺得自己不可能,很快就斷奶了。
這些在順利愉快的生產經驗裡的「不愉快」,讓我不禁在想,真的是唯一的做法嗎?


認識了溫柔生產後,我被兩件事吸引。
第一,產婦能決定自己要怎麼生,而不是被決定,我覺得是很能幫助這個社會看見每個人的不同的。 我更希望能藉由我自己的身體,去進行一場革命。讓產婦有所選擇,讓醫院也有更多可能性。
第二,有沒有可能因著這個過程,更了解自己?我在面對「生命」這樣的課題,這麼「柔軟」但又「高壓」的課題,我會看到什麼樣的自己?
也因為想把這兩件事拉進來,我覺得第三胎好像在回顧自己過去的習性與選擇的脈絡,也再重新建立一個新的開始。

Part 2 溫柔生產的想像與真實
即使是上過產前教育了、找過資料、讀過書了,對於溫柔生產,還是會有些自己的想像。這些想像,當與真實狀況不一樣,還是會有些衝突感。
這些衝突也沒有不好,它讓我更理解自己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這裡紀錄的是,過程裡讓我印象深刻的「衝突」。
01
想像:溫柔生產應該很隨性吧、不需要太多外力吧?
真實:正因為不依靠外力生產、正因為相信自然的力量,更要把自己照顧好、做足功課
懷孕過程中,我發現有妊娠糖尿,於是我跟陪產員宜慧開始每天核對三餐飲食,她提供我非常多中醫與西醫對於控制血糖的方式。我們也討論身體調理的方式、紓壓的方式。 因此,懷孕期間,我創下煮飯頻率的巔峰,養成早起的習慣,血糖慢慢恢復穩定。
正因為要相信自己的身體,對自己的身體必須付出更多有品質的照顧,這一點確實用力地做了改變,也花了不少心力。
02
想像:我做了功課,但是我還是想複製別人的經驗
真實:阿我就不是這樣的人啊!
遞交生產計畫書的時候,我將各種腦中想像的放入清單裡面。我的好友彭甘的水中生產感覺實在很美好,於是我也來列為標配。
但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因為,我其實不喜歡很多程序,對水反而有不安跟壓力,我甚至不太需要生產音樂的啊!後來寶寶出生後有些狀況,我也還是打了疫苗捏!
刪除刪除,只留下真正讓自己感到安心自在的。撰寫生產計畫書是一個可以一層一層釐清、看見自己的過程。
03
想像:溫柔生產應該要生很久吧!要變化很多姿勢等小孩來
真實:結果我8點落紅,9點進醫院,10點半生完。
「溫柔」不就是要緩慢的、放鬆的,讓孩子等待對的時機嗎?
結果我8點落紅,九點到醫院,宮縮變緩慢,護士還問我要不要回家。但經過走廊散步,在宜慧身上共舞,快十點時,我覺得好想大便。因為這個禮拜全家都在上吐下瀉,我也才剛被感染,我覺得可能要拉肚子,如廁的時候,感受到寶寶竟然著冠了。我趕快把他縮進去,跟宜慧說要生出來了~~~
一躺在床上,內診,護士大喊「full~~~」他們很緊急的趕快鋪床。消毒布一鋪好,洛韶就這樣包著羊水膜滑出來了。一出來羊水膜就破了,胎盤也跟著出來了。
快到這次先生來不及昏倒。快到我一直在想,那我到底有沒有溫柔到??XD
孩子真的有自己的來法。我們能做的就是寬心、準備,不需要自己嚇自己。

產後兩週,我每天都往醫院跑,去看住院的寶寶。每次拉開窗簾,我就心糾成一塊。可以親餵他的那天,我對神充滿感謝。

04
想像:溫柔生產孩子應該都頭好壯壯超級健康吧!
真實:生命會有他自己的到來與出路
洛韶生出來後體重偏輕,跟產檢預測體重有落差。我不確定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我的體質他的體質,也許是我生他前一週才大病一場。
出院後他黃疸降不下來,我們又去醫院照光。當天晚上,醫生緊急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我的孩子雖然沒有任何發燒症狀,但抽血報告顯示白血球過少,數量比起一般孩子僅有10%的數量,是免疫力不足高風險的寶寶,需要住院一陣子。
我問他,那會影響什麼呢?他告訴我許多實際狀況:比較容易被細菌感染,比較容易生病、不能受傷…
掛了電話,我就崩潰了。大哭到沒辦法跟老王說醫生說了什麼。
那時我心裡覺得很自責,覺得是不是自己沒做好什麼事?但我相信這段時間母奶更重要,於是每天認真擠奶,去醫院送我的母奶。
過了一個禮拜密集的與醫生討論,醫生提了一個方案:打白血球補充的針。一般是化療的病患在使用。如果打了白血球升回來,孩子帶回家可能也比較放心。
那時我心裡覺得很困惑,但仍有個明確的聲音:
你沒有做錯什麼,你應該拿回自主權,自己了解清楚,自己決定。
我回家後上網找資料,發現其實嬰兒的白血球過低有幾種狀況。其中,確實有些比例的新生兒是出生時不穩定,三個月後慢慢恢復。於是我知道怎麼做了。
得到醫師的支持後,我堅持餵母奶,每週僅作抽血追蹤。醫生詳細紀錄每一次的數量,記錄到我都已經會背他的換算公式了。
三個月後,老三已經回到正常穩定的數值。目前甚至高於一般孩子的平均數量。
生命是不可能被100%被預測的,也不可能因為有努力就一定100%美好。這就是生命的真實。
溫柔生產也是的,溫柔不代表沒有意外,溫柔不代表一切順利。學習擁抱真實的部分,真實的我,真實的他,與他在一起。




Part 3 產後恢復的挑戰
溫柔生產產後不是就每天笑著跟北鼻在一起嗎?我以前很難把溫柔生產與產後憂鬱連結在一起。 我覺得溫柔生產的產婦,應該是全世界最快樂的產婦了吧?
3寶的生活,就是這一個終於躺平,另外兩個就會有其他需求的日子。先生也在做完月子後,去全職工作了,我多數時間得自己找到育兒的節奏。
國外研究指出,每一個婦女的產後恢復期,包含身體的力量恢復、情緒的穩定,與寶寶互動的作息的穩定,平均要1-2年。
但這個社會,只給一個女性1個月坐月子。做完月子就期待她完全恢復了。包括我自己看待我自己,也是如此。也許我們還能正常工作、照顧孩子,但不代表我們已經完全恢復。 但是,最不容易的是,產後憂鬱的症狀有時並不明顯。有些是很日常的,例如:
沒有睡覺但也不覺得累; 覺得累但是睡不著; 每天都無心家事; 看到老公睡覺或打電動會很怒(這個可能產前產後都有); 想到老公不在就會想哭; 滿地的衣服; 不想回家; 不想說話; 覺得自己整個退化,沒有腦也沒有力氣; 做得不好時,會很想一直哭…
而這些並不會只出現在坐月子期間,反而「出關後」因為較缺乏照顧,而開始一一浮現。
我自己的經驗裡,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想證明自己真的出關了,於是盡量不求助
最可怕的是,從坐月子被照顧的狀態脫離,我覺得自己狀態還不錯,可以跟「以前」一樣,輕鬆的做以前會做的事。
於是我帶著三個孩子,跟朋友一起去台南小旅行。
有朋友在時,沒什麼問題,但晚上睡覺洗澡我們都是自己住,完全令人焦慮到不行。無法自己好好洗個澡,無法自己好好吃個飯。
那幾天我雖然撐過來了,順利完成旅行,但回來後,徹底崩潰,發現「自己真的變爛掉了、事情開始無法掌控了」,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控制欲是多麼的強。而整個世界都在失控。
所以要度過這個階段,我會說:對策就是安排一個一打三跨縣市小旅行,可以很快的看清自己的能力與變化,縮短這個階段的進程。 (誤)
第二階段:發現自己真的變超弱,非常沮喪、軟爛
經歷上一個階段的認證後,我徹底的無法接受自己的狀態。對,我看見了,但我還沒有接受。
於是我回去娘家住了將近一個月,幾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小孩來喝奶後就跟我一起狂睡。醒來時,就發呆,覺得自己真是好廢,但是也不想振作。
這個階段的對策就是:逃回娘家吧,讓自己徹底休息吧!你可以爛,你值得軟。
第三階段:練習求助,人生的志向就是把小孩托給別人抱。
慢慢的,覺得廢得夠了,終究是要回去自己的家。但回來後,動作變慢了之外,也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習性」也讓生活變得困難。例如習慣性的接受一切,不找人幫忙,也沒用別的方法改變。
共學團領隊小賊是一路跟我一起的夥伴兼好友,她看到我逐漸變得沉默,變得不太參與團隊活動。她告訴我她的觀察,希望我也去理解看看自己這個階段有什麼改變、需要什麼幫忙。
她說「我們都是母親,你的需要我們應該都可以同理得很好,可是你去哪裡了呢?就算是沒有活力的黃婉茹,也是黃婉茹啊!可是你的狀態與需求是什麼呢?」
我心頭一糾,想著,我是不是還沒有完全跟自己「同在」呢?
我開始練習「感受」自己是不是累了:
過勞的時候,身體是感覺不到的。以前孩子如果希望晚點回家,我會盡力去設計行程,但為了預留可能的疲累,我開始最多只排行程到下午兩三點,盡量不要再加行程,保留體力給自己。
這過程與孩子的衝突不少,有時候我妥協了,答應孩子再去個公園或者賣場。但回家的路上真的就會感受到很累了,心裡會有委屈、不開心,覺得自己的逞強不但讓體力不支,也讓我很想遷怒在孩子身上,終究是對自己不夠好。
於是漸漸開始跟孩子說明我的狀況,有時必須非常堅持我需要早點回家休息,孩子也慢慢明白了我的需要。
我也練習開口找人幫忙,也練習拒絕
對我來說,這真的很難。
我的第一個練習場域,就是在共學現場。共學媽媽們都非常熱心,會主動開口。但我真的需要協助而大家看起來各忙各的的時候,我就是開不了口。話就在嘴邊卻怎麼樣都講不出來。我擔心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很忙啊,應該沒有辦法吧!
「不夠勇敢核對」的心思,背後其實是「害怕被拒絕」,害怕被拒絕的心思背後,可能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這個課題其實不是只有在產後憂鬱,它跟了我很久,而在我最脆弱的時候,被放大許多。
不開口的人,比較強大嗎?我覺得其實是相對軟弱的。因為不夠相信別人,也不夠相信自己。我不斷練習著,不是練習強迫開口,而是練習看到自己的不安,並試著勇敢與別人核對。現在還在努力中。
我也開始暫停某些遠行。一次已經訂好票也買好票的台北小旅行,我在出發前幾天考慮了好久,「要放下嗎?好可惜!我會不會太弱了?真的不行嗎?要硬著頭皮試試看嗎?」
後來,看著我的孩子,看著自己。我希望我們都是全然的自在做每一個選擇。我終於下定決心退出。
要說出自己狀態不是那麼容易,可是承認了以後,就好像某個氣球被戳破,不再這麼緊張,反而開始舒坦了起來。
我也試著在部分的例行事務裡請假,自主在家休息。外出的疲累,那天就以宅宅的生活毫無目標的展開。
鬆,雖然沒這麼精彩,可是卻非常腳踏實地,我接上了屬於自己的地氣。
我選擇放下以前所執著、所眷戀的,不再去當那個「強大但沒有自信」的自己,選擇接納了「有限但無憾」的自己。



找陪產員與育兒的夥伴
一個專業的女人與一群有孩子的媽媽的支持都是很重要的。
專業的女人給我方向,穩定我胡思亂想的心。
一群理念相近的媽媽朋友能夠真正同理我、支持我,在媽媽這條路上,不再孤單。這整個過程,如果沒有這群女人,大概走不到這裡。

接受老公真實的樣貌
那麼男人呢?伴侶關係是產後影響我最大的關鍵。
我們常說「神隊友」與「豬隊友」,但我在這段時間裡看見的是,一個人,一定有各種面向組成,無法二分法,也無法被標籤。
可是我為什麼看不見他真實的樣貌,而只是急著定義他是神還是豬?
因為我好累,「我好需要被理解」的心思讓我急著想去靠航。但發現這個港口完全不在狀況內、頻道也沒調一致,就爆炸了。 接得到我,你就是神,接不到我,就變成豬了。老公,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生了個孩子,我就完全看不懂他了?
老公一定無法像女人一樣了解生產的哺乳的痛苦,這是事實。那些用身體親身經歷換來的,在我們身上很深刻,不代表他們也能全部理解。無法理解是一種隔閡,這也是事實。而我們之前一直在這隔閡裡爭吵,覺得對方做的永遠都不夠,覺得對方看不見我的辛苦,這是我一開始選擇的態度。
我在期待一個完美的人,而心理的反射是,我在期待一個完美的「自己」。我對先生的失落,也許來自於我對自己的失落。
直到有一天,一個也是產婦的先生跟我們分享,其實男人幾乎已經是工作完就回家陪家人了。但是回到家,什麼事都好像做不好,孩子給他抱也哭,幫不上忙的感覺讓他們也很焦慮。爭吵後的氣氛不好,也讓他們無法自在的表達情感,說出心裡真正的感覺。
他所形容的這個「先生」的狀態與我其實非常相像。我們都很想盡力的做好,但是在沒做好的時候,承受不了一切的挫敗感。 我跟我的伴侶其實都在經歷一個難關。
我恍然大悟。
於是,我開始試著不去分類他,而是重新認識理解我的先生。生了第三胎,他會不會壓力也很大?他是不是也在害怕溝通?他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他期待的陪伴是什麼?放假他會希望做些什麼?他會不會也渴望自己獨處的時間呢?
一次一次的,有爭吵,也有互相表白我們自己的壓力。
前幾天他不經意的告訴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就是,每次我抱著老三,他大哭,而你不來抱他的時候,我就會生氣。可是我不是要抱怨,我只是想告訴你,為什麼那個時候我臉會很臭。」
在這簡短的一句話,我知道,我們真的都很努力了。努力地在生產與育兒這個巨變裡,一起走著。我深深感受到我們是彼此扶持的伴侶。

*
未來還在進行中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沒有產後「修復」,沒有什麼「回到軌道上」。不要再拿看不見的軌道來壓迫自己了。
只有「真實看見當下自己的需要」。
再問我一次為什麼選擇溫柔生產?
我覺得能看見自己,好好照顧好自己身為一個人的需求,好好的信任自己掌握在手中的能力,就是孩子要送給我們最大的禮物。
而這個能力不會只在生產的那一天,他會陪著你跟孩子,一路長大。





2019年4月27日 星期六

停不下來的創造

文圖陳界良 (台中平日四團領隊)


團裡有個孩子每回到了基地就找我要一起工作,忙碌到吃飯時間都沒有,他有時候看到我在「懶散」,就會對著我說:「界良不要再玩了,快點來工作。」而我也就跟著忙碌著停不下來,但這個忙碌很有在創造中的愉悅。
記得去基地前有問他有特別想要去基地幹麻,不知道是不是他知道基地缺水,說起要在基地蓋河流,討論了可以怎麼動,後來有一回來基地前,他還特別一早在家畫了設計圖,我們尋雨水落地後流動成小溝的地方前後都探了一探,他找了一個最下頭遠離了基地的區域,但實在是太遠離大家了,我還想跟大人偶爾可以聊聊,跟孩兒商量著可不可以先在水線的某個位置動作,後來他也同意,我們就開始挖坑挖洞也把裡頭的石頭翻出,有的孩兒看到也一起加入翻石頭行列,也討論著該怎麼把水留下來;
另外,基地的行徑路線有幾株很容易被踩踏到的小樹苗,我們也討論著可以怎麼辦,也尋著幾種喬木落地的種子,觀察掉落種子上頭的樹的樣貌跟週邊環境的關係,然後,試著依尋著這些觀察去埋籽,有一回花了大部份時間拿著苦楝的果實,坡上坡下或溝間滿場的繞,滿場的看望著不同的點埋了一堆的苦楝果實,但沒有特別做記號,後來再來的時候,他說起要去探探這些果實有沒有發芽,可惜實在不知何處可尋,倒是有說起是否應該先育苗再來落土種下。
而今天依舊非常忙碌,大概很多人看到會覺得這孩兒忙得沒有效率,但他很樂在其中,滿滿的能量投注其間,發想著也一邊實做著。今天一開始我忙著升火要把昨日上了泥的磚頭火箭爐燒乾固著住,他爸爸媽媽忙著把一塊凸起的地鏟平,他二頭分別參與,一會兒來幫忙找木頭添加柴火,一會兒去協助挖挖土把地弄平。
原本他知道了在某個棚子裡有樹要移,本來預計要去鬆土挖土來移樹,但後來知道了新搭起來的生態廁所,前去看了一看,發現只有一間,認為這樣如果有很多人要上廁所就會塞車,所以,他說要再蓋一個生態廁所,我想了一想覺得實在工程浩大,但也沒有想要跟他說這很困難。
他說起要先帶著鋸子和鐵錘到現在的生態廁所旁,走回工具箱拿了鋸子和鐵錘,也不知帶著這二樣工具要做些什麼, 我們二個在那邊晃了一下,他看了生態廁所週邊,說了要在原有生態廁所位置的二大步之遙的樹下的位置,我看了一看樹的枝條狀況,似乎很適合借枝條來搭一個廁所,自己的腦中有些圖像,不過我也沒有多話。
接著他說需要許多樹枝,原以為他是打算用樹枝搭起另一間生態廁,所以就開始搜集附近還算健壯的枯枝。在某一瞬不知道他腦袋裡晃過什麼,說起了需要竹子,而且還需要四根,想一想四根該是四個支柱,支柱立了起來把四邊用木板或什麼圍起來就是一個空間罷!
我說起之前有一位爸爸處理過放置不用的竹堆,我們先去竹堆看看,試著確認他要的長度和粗度一起幫忙翻找,最後他精挑細選了其中二根,然後,發現一旁有些散落的竹片,說起可以用這些竹片做些什麼,大概在他的說明底下我還是不是很理解他心目中的生態廁所的樣貌,但想著反正到現場實做也就會知道。
二人分別拿著一些都帶到了生態廁所旁後,他說還需要另外二根,因此說起要去砍竹子,而且他知道有一處長了一堆刺竹,說起了砍刺竹需要小心刺,我們就往刺竹的路上邁進,到了刺竹叢,望一望可以從哪邊進去,我們討論了裡頭的幾根竹子,最後選訂了一根砍去,鋸子不利,花了我許多的氣力,砍下後他尋了幾個在基地的大人一起來搬運。
(
後來從其它大人那邊得知我在竹叢下等待了很久,原來是孩子要來找我的方向錯了,往另一邊山坡前去,繞了好一陣子才確認了竹叢的方向)
把上述的材料都搬到了舊的生態廁所旁之後,接下來跟孩兒確認那要怎麼動工,沒有想到孩兒做了一個新決定:要在原本的生態廁所,利用其中一面牆外延來蓋另一間生態廁所。我的腦袋猝不及防,腦中原本的四根支柱的生態廁所瞬間轉換不過來,但孩子已經在自己圖像的行進路上,尋覓著接下來要的材料。
我花了點氣力,跟上他的腳步。原有的生態廁所旁有二塊平面式的棧板,一塊有些厚度是方型的,一塊偏薄邊邊有斜角,問問可以怎麼利用這二塊板子,有厚度方型的棧板在原有廁所是當地板使用,這一塊在孩兒要蓋的生態廁所仍舊延用原本作法,而有斜角的薄板在比對來比對去後決定當新廁所的後牆連結到原有的生態廁所那邊。
後牆和地板都選定之後,地板前還有一大塊是泥土地,側牆也還是空的,確認孩兒要用板子繼續圍起空間,到了儲放板子的地方,我們先確認泥土地是否需要在一塊板子蓋上,高度要和原本的地板高度一樣,或者偏高或偏低,我一邊在示範偏高偏低分別進去廁所可能的狀況,最後孩子決定跟原地板一樣高的板子。
至於側牆他選了二塊一模一樣的,邊邊角角有斜角似八卦型的板子,且板面有三條橫木平行釘在板面的板子,一一運送過去,先把另一塊地板架上,讓孩子確認是否可以,爾後開始想側牆該怎麼立上。
我蹲在地板上拿著一面側牆,跟孩子說並示範著如果牆不穩,可能會上廁所上到一半就被牆壓到,也談了木牆底下是否需要立石頭架高等等的。孩兒的爸爸在搬側牆時也加入一起討論牆面可以怎麼立起,後牆先是跟原生態廁所牆面試著靠著,決定直接釘子釘入原本生態廁所的後牆,而且剛好釘的位置有厚木頭,我們一起固定牆面,孩兒的爸爸協助釘了後牆,有木地板有後牆,看起來頗有模有樣,一開始還真沒有想到可以做到這邊。
接著側牆把二塊八卦型棧板分別用手拿著立著,試著擺擺看可以怎麼辦,連結後牆的側牆面我說可以讓有三根橫木的往廁所內面,這樣這三根橫木未來要擺衛生紙或什麼物品也方便,把後牆和側牆面釘起來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可以這麼剛好,這二塊棧板板面的三根平行的橫木,木尾都有L缺刻,一正一反剛好有機會靠在一起,只是需要稍微修一下,讓靠的緊密程度更好。
到這邊黑夜其實已經漸漸襲來,但依照這樣的模式看起來實在很有機會蓋起來。想一想一開始想說孩子要蓋難度很高,沒有想到竟然進展到這樣,好在我沒有勸退孩子要做哪些事的習慣,才有機會看到孩子心中的圖像怎麼一步一步化成可能。
我們約了下一回再來把它完成,孩子大概也很滿意在他的動作之下,生態廁所第二間即將完成,這是一位忙忙在工作的孩兒的故事,而我常常在想可以一起參與著真得是很幸福的事,不知道大家身邊孩子的發想、實做、更動、再動的故事會是什麼,大概只要不要禁絕孩子去發想實做,他們的冒險就會持續持續吧!

2019年4月25日 星期四

廢核遊行記者會

文圖黏黏 (台北暖蛇四年級孩子)



2019.4.24

今天我跟爸爸代表台灣親子共學教育促進會一起去參加4/27反核遊行記者會,廢核遊行過去都選在3月舉辦,是為了紀念311福島核災。今年選在4月27日,是為了紀念車諾比核災33週年,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災難,車諾比核電廠發生歷史上最嚴重的核電事故。當時,有很多兒童都基因突變,有人說,核電廠比起火力發電乾淨,但是台灣面積小、地震多,一旦核電廠出事,台灣的人幾乎都逃不過。

另外,我查過資料,核能發電產生的低階核廢料,大約需要一百年的時間,輻射強度才會接近自然背景值,高階廢料要更久,最少要二萬四千年,聽起來就覺得太恐怖了

星期六下午,台北跟高雄會同時舉辦廢核遊行,希望大家可以一起上街遊行,告訴政府,我們不想要核電的決心

當天下午我也會在親子共學促進會的攤位玩桌遊,歡迎大家來找我們玩。

         
                 (此圖為孩子從網路搜尋的核災事件照片)






【 攤位介紹 】

攤位的說明

2019的反核遊行
是一場歡慶分手的嘉年華
台灣親子共學教育促進會關心教育,關心社會,關心環境,永續長存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們要孩子不要核子
所以邀請大腳小腳一起走出分手決心

📍攤位活動:
1.反核繪本故事場
2.反核棒棒糖
3.遊行好餓必吃饅頭
4.電力啟動桌遊試玩

…………

繪本的宣傳

分手很可怕嗎?
來來來,情感教育第一課
認識自己,了解對方
我們用繪本告訴你,與不適核的分手才能和對的相遇

現場故事攤
場次一:菠菜在哭+好東西
場次二:綠色能源島
場次三:我沒有哭+好東西
場次四:菠菜在哭+我沒有哭

與孩子聊能源,你可以看:
綠色能源島
我沒有哭
好東西
看不見的炸彈
希望牧場
千紙鶴的旅程
菠菜在哭



[ 延伸閱讀 ]
全國廢核行動平台







2019年4月24日 星期三

在山裡萌芽的自我


圖、陳亞孜  台北假日五團  團員



對新手露客而言,第二次露營就挑戰泰平共學村,顯然是個冒險的決定。泰平共學村,位於雙溪山上,是個廢校,被親子共學團承租下來改造成與自然共存、實踐不打罵、不威脅教育理念的地方。聽起來是個美好的桃花源,但加上大台北山區的陰雨,就是個荒煙蔓草、潮濕陰冷、渺無人煙的地方。
但我們還是去了,憑著「假如這次露完我們還活著,大概什麼場地都打不倒了吧!」的悲壯心情,在雨天開著蜿蜒的山路,爬上青苔坡,進入這個隱藏在樹林裡,外牆白磁磚斑駁著的校園。「至少還有廚房呢。」我們夫妻倆互相打氣,準備接受兩天一夜的折磨,但沒想到,這卻是我們經歷過最美的一次旅行。
亮面對新環境一直是個謹慎的孩子,沒去過的人多的公園,她會乾脆不下推車要求回家;人少的公園,她會謹慎進入,幾乎不玩「沒看過的滑梯」(即使那是很短的塑膠滑梯亦然);但在泰平,一下車的她卻像是打開了所有感官,全方位接受所有資訊,踩水坑是基本,之後扔掉傘在微雨裡玩著;牽著爸媽的手唱著自編的冒險歌一路走到虎豹潭玩小船,踏著青苔石頭顛顛倒倒的去看魚;晚上沒拿著照明設備就拉著媽媽爬上黑漆漆樓梯到二樓教室看月亮,毫無城市裡的謹慎和侷限。
第二天大概更放鬆了,早餐吃了一半就和六歲的Mason一起去後山找三角龍吃的葉子。下了一夜雨的後山步道佈滿落葉和泥濘,Mason一馬當先跑得遠遠,我牽著亮慢慢走,一邊告訴她泥巴地很滑,我不能抱她,我擔心我會站不穩,兩個人一起跌倒。當然沿路她有各種撒嬌討抱、各種走不動哀哀叫、一下要脫鞋一下要穿鞋,我們停下好幾次,我每次問她要不要往回走,她總休息一陣後,繼續追隨哥哥的腳步。
回程時候她開始停留在每個泥巴坑裡,感受鞋踩在上面的軟黏觸感,啪嘰啪嘰的聲音。「為什麼有泥巴?」「因為昨天下雨啊。」「為什麼下雨?」「因為雲裡面積了太多水,太重所以下雨了」這兩個問句大概重複了20次以上,就在一次我真的滑了一跤,鬆開牽著她的手抓住旁邊的樹才不致跌倒,她又問了「你怎麼滑倒?」「因為泥巴很滑啊」「為什麼有泥巴?」...... 解釋完為什麼下雨後,我真心讚嘆地說你站得好穩,你都不會跌倒。然後,亮就鬆開我的手,自己一個人往前一路走回去了。
覺得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很多。看見了我的侷限,以及她的超越。
泥巴地很滑,那是我的侷限。
泰平濕氣很重,那是我的侷限。
雨天的泰平很無聊,那是我的侷限。
我的侷限是否會影響到她,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她一開始緊牽著我的手,但只要陪伴著她,不給評價,在某個時間點,當我還困在我的侷限裡的時候,她已經長出足夠的能力跨越我的侷限,長出她自己。
想起第一天下午和共學團領隊在良心商店前(是的那邊還有良心商店攤位,自己把錢投入箱子拿餅乾糖果,充滿邪惡的攤位哈哈),亮一直說要吃軟糖,領隊問拿了兩包糖的亮要不要先吃一包,另一包放口袋,吃完麵再吃?亮點頭,放了一包糖在口袋。我說:她等一下一定會拿出來吃。領隊卻說:沒關係,我確定她有理解我說的話,就夠了。有時候孩子在「收到」訊息和「做到」回應之間,是有一段能力差距的,並不是她故意做不到,所以這時候不需要急著貼標籤,說她「不遵守承諾」「不守信用」。
回頭來看亮這一路的表現,發現她的討抱但又想往前走是有意義的,那是因為她的想要和能力還不對等。她每個泥坑都踩了很久是有意義的,她開始拓展自己的能力(幸好當時我沒有說泥巴地很滑,或因為落後很多要她趕快往前)最後當我還困在我的不安裡的時候,她就完成了她的自我生成旅程。沒錯,比起克服泥巴這個具體的事蹟,我更看到她從過往與媽媽綁在一起的孩子,第一次脫離了媽媽,成為她自己,那個自己決定要成為什麼樣子的自己。
這是一個兩歲半孩子獨立的故事,從這天起,她將更意識到自己是個真正的人,而不再是誰的附屬品。這個故事沒有發生在資訊發達的城市,不在各種才藝課程上,而是在泰平。或許是因為城市裡太多人際關係、太多來自各方的限制、太多角色扮演讓她無法認識自己。而在這個只有我和她的山裡,沒有評價,只有很多很多的空間,讓她終於有機會,和屬於她自己的靈魂對話。



2019年4月23日 星期二

閱讀筆記:瑪麗蓮·亞隆《乳房的歷史》

圖、吳玄僊  台北假日六團  團員


乳房一直以來
都是眾(男)聲喧嘩的場域
作者由神話的女神開始
論及宗教的聖母像
乃至於文藝復興時期畫家筆下具有情色意味的乳房
還有西方國家家庭中
產婦與奶媽的合作或競爭
看出階級化的乳房
還有政治上乳房的形象
凸顯出父權社會對女性的詮釋與掌控
當然不可少的
自佛洛伊德以降
心理學上乳房的象徵
還有善用這種原始慾望的商業頭腦
有奶就有商機
一直到近代醫學
面對乳癌的血淚史
女性的聲音終於出現
近代女性的創作者紛紛提出對乳房的詮釋
作者最終不免提醒
大眾傳播塑造的理想乳房
如何影響大部分的女性
唯有自覺而提出反擊
才能真正重新建構女性的女體觀
作者企圖建構乳房的文化史
當然很顯然是西方社會的文化史
東方世界的乳房觀
則鮮少被提及
僅稍論漢字「母」字象形的意義
而且我注意到作者或譯者非常偏愛驚嘆號
看來回顧乳房的歷史
常讓人覺得驚奇而不可思議
至於我為何會想看這樣的書
是因為過去這三年
被開發最多感受的
就是胸前的乳房了
再加上到底該哺乳多久
為何其它人可以對我的決定說三道四
看完書
我雖然沒有答案
但更了解這並非是我個人小小的苦惱
而是整體文化對女性身體
種種複雜的要求和宰制
唯有反思這歷史才有更深刻的體會

2019年4月21日 星期日

自學是什麼呢?

圖、  北區暖蛇低年級導師


自學是什麼呢?
沒有走過自學的大人、已經被壓迫打壞學習胃口的大人,如何帶領小孩自學呢?
隨著參與暖蛇共同週來到了第二個月
好像慢慢、慢慢有點感覺
與其說帶領小孩
到不如說我們與小孩共舞
與其說小孩自學
倒不如說大人打開天線、開始對生活周圍找回好奇
因為好奇,所以會想了解
因為了解,又再打開更多對世界的好奇
初次造訪桃園暖蛇基地
覺得天啊,這環境也太美
但這絕對不是都市中美美的房子
而是帶有古意,與旁邊綠油油的稻田,互相搭配出一種濃濃鄉村感
大人們聊著生活中各式各樣的困難
生活很不容易吧!真的!
我們是這麼努力在各種社會框架中
走另一條辛苦的路啊
第二天來到大潭藻礁,其實心情好沉重
我問: 我們這樣踩它會受傷嗎?
糖說: 其實會
……好不忍心
可是它們要面對的是,更破壞的勢力
確實沉重
不過在共乘路上超級熱鬧
和平常少聊到的孩子聊天
互相嬉鬧做鬼臉
看著他們開心的模樣
覺得好療癒
第三天來到馬祖新村
有種回到小時候生活環境的親切感
好多小時候回憶湧上心頭
而且空氣中還有明星花露水的味道
遇見一位唯一還住在這裡的外省老伯
帶著口音
這些都是我小時候生活的記憶啊
和孩子聊著我小時候在眷村裡怎樣玩耍
看著他們玩耍,好像自己小時候的翻版
就是這樣自在
啊現在怎麼會這樣子?哈哈哈
我其實好像在這些過程中
慢慢想著自己的成長歷程,如何對現在各種反應產生影響
慢慢打開對世界的好奇
重拾被過去打壞胃口的學習
檢視學習的框架
自學是什麼? 我也還在一步步探索


2019年4月20日 星期六

《認錯》

圖、翁麗淑



越有權力的人越難認錯,這件事情我從自己身上就可以看到.....今天就發生了一件。
要期中考了,這種時刻就會督促我要好好追查所有孩子習作的完成度(但說真的,我對有些習作的內容實在覺得蠻無聊啊....可是沒辦法,當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鐘....)。幾乎每個班都會有一位以上感覺是發了毒誓下定決心不交作業的孩子,今天我一進這個班,就馬上到這位同學的前面,要求她把習作交給我,她翻抽屜翻書包,說「沒帶...」我就知道,一定是這樣的劇碼,我還要求她跟媽媽說,中午媽媽帶便當給妳時順便幫忙帶來,她不置可否的說,不知道把習作放哪裡?!....然後,之前習作總是不完成的印象回來了....我就想說,不如重新寫一本吧......她當然不要!後來我繼續上課,偶爾還在想要怎麼讓她交出作業?!
.
結果,中午我在準備下午的課時,竟然發現另一個班的習作堆裡,有這個孩子的習作....天啊,實在太尷尬了....而且人家也真的有寫,雖然有些錯誤,但字跡還頗娟秀....怎麼辦,怎麼辦...怎麼可以還一副理直氣壯覺得她一定沒寫...我這時的腦袋百轉千迴,想說,去偷偷放在她的座位好了....還是,若無其事請其他小朋友交給她....還是,怪她怎麼可以把習作交到別班去.....一面充滿心機地想著如何脫罪,一面慢慢的走到這個班上,沒看到這位同學,我找到這個班的導師並跟她解釋我錯怪她了(因為超好的導師剛剛都在班上,還要幫我打電話給媽媽....) ....我發現,當我說出那句「真抱歉.....」時,心情輕鬆好多...於是我走出去找看看這個孩子在哪裡,在走廊的另一頭我發現她了,我快步過去,跟她說,「對不起,我找到妳的習作了,真不好意思,我錯怪妳了,真的很抱歉....」孩子慧詰的眼神看著我笑了,然後繼續玩她的遊戲....我知道她原諒我了,哎~小孩總是特別容易原諒大人啊.....
.
但我那段想要脫罪的經歷還鮮明的在腦海裡不安的愧疚著,而且我相信這一定是很多人的共同經驗,也很想告訴有權力的大人們,我懂那種不想承認錯誤的心情,但咬著牙,一下子就過了,認錯後,就海闊天空了。
.
真的,錯誤並不可怕,有誰的人生是沒有犯錯的?!一個人的名譽並不在總是清白無瑕,而是在犯錯後願意承認,甚至了解自己會想脫罪的軟弱,面對且克服!
而厲害的「校譽」,並不在得了多少獎,而是這個學校願意在關鍵的時候做出勇敢的決定,當有爭議願意面對,犯錯時能揭露真相坦承錯誤,我們得以看見這個校園堅守的價值與擔當。若總是隱匿真相避談爭議,再多的獎牌都只是諷刺的笑話而已。

2019年4月19日 星期五

去樂生療養院,害怕的時候怎麼辦?

圖、施紫芬 台北假日六團助教


我的孩子小J,是一個自學生。
有一天,我們自學團裡的媽媽小玲(化名),約了一場關於樂生療養院歷史建築與爭議的導覽活動。

我第一時間就報名了
活動前幾天我預告了小J
J問:要去哪裡!
我回:樂生療養院
J說:喔!
然後,我以為討論已經結束,這件事就像平常的活動一樣,我只要靜靜地等著時間到來就好。

終於,這一天來了!
早上小J再跟我確認了一次
『今天要去哪裡?』
「樂生療養院」
『那是哪裡?』
「嗯,以前是得了一種叫做痲瘋病的病人住的地方,以前的人因為害怕這種病,所以得了這種病的人就住在一起,一起治療一起生活,現在因為政府想蓋捷運機場,所以要拆掉這些阿公阿嬤的家」
『什麼是痲瘋病?為什麼以前的人會害怕?』
我開始打開手機輸入痲瘋病想解釋給小J
我讓小J看文字看照片,也解釋了這種病看起來可怕但其實不可怕…………
『我不想去,我會害怕!』
登愣………………
我不是已經解釋完畢
所以,害怕的點是………
我的心中警鈴大作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越晚出門遲到會越久,而且我很不喜歡遲到
這個活動是我想去的
我無法強迫孩子陪我
孩子又沒地方托
其實最重要還是得了解孩子在想甚麼
想法在腦中轉了好幾圈之後
我決定先理解小J的想法
「你可以跟我說你為什麼害怕嗎?」
『我覺得可怕』
「是剛剛看的照片讓你害怕嗎?你擔心看到他們嗎?」
沒回答
「還是我打電話問問看小玲阿姨今天的活動會看到他們嗎?」
J點點頭
所以我立刻打了通電話,也從電話中得知並告知小J,因為現在醫療發達,所有的病友都已經醫治,他們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只有有些病友末端神經已經壞死的關係,在手指頭的部分有些變形,或是有些病友不良於行
『我還是害怕』
「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提供了所有可以想得到的方法
還說了「我們去了解,說不定就不會害怕了」
『我還是害怕,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不是怕傳染,也不是怕看到病友,就還是害怕』
我說媽媽真的很想去
『妳可以拜託朋友幫妳紀錄一下今天講什麼好嗎?就可以不要去了』
(
J直接幫媽媽提出解決辦法…………)
然後小J還堅定地說
『妳知道嗎?害怕是不能控制的』
其實到這裡我有點想說算了,他連後路都幫我想了,也後悔是不是自己出發前跟他說太多了



這時小玲從手機通訊軟體裡提供我一個方法
<
妳要不要給他看爺爺照片看看>
我趕緊把她提供的照片還有說明給小J
還跟他說了一些那個爺爺的故事
J很沉默
我想說好吧!我盡力了!
「我知道你害怕不想去,我應該就不要去了,但是我剛剛好努力在勸你去,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妳真的很想去』
「嗯嗯,但沒關係唷!我們就不要去吧!」
不到一秒
『我們出發吧!』
「蛤?」
『出發吧!但我還是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害怕』
「不要去沒關係啦!我沒有要去了」
『可是妳非常想去,我願意陪妳去,可是我還是害怕』
「好,那我們先出發,到那邊如果想走,我們就走」
然後,我們終於出發了…………
騎了半小時的機車,終於到集合地點,但大家已經出發前往院區,結果,我們居然找不到機車的可以車位,又繞了半小時才找到………
啊!一定要這麼曲折嗎?
每往前走一點點,小J就會跟我表達他害怕,然後我就說我們可以回家沒關係,然後他就說我可以再試試看
就這樣曲曲折折的,終於找到了大家,加入了導覽行列
J也看到了他的朋友,還玩了起來
中間玩一玩還會跑來抱我一下
我以為今天大概就可以這樣到活動結束
結果,沒有半小時
J
『我不行了!我真的太害怕了』
「沒關係,我們回家吧」
跟小玲說了一聲後
我真心的帶小J走了
『妳有聽到什麼嗎?』
「沒有耶!」
『妳會覺得很可惜嗎?』
「不會,謝謝你為了我陪我到這裡」
『沒有聽到也沒關係?』
「沒關係!這樣就夠了!」
『妳覺得我有陪妳來就夠了嗎?』
「嗯,夠了!這樣就夠了,謝謝你,雖然你還是不知道在怕什麼,等你有一天想到了,再告訴我,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面對這個害怕」
『嗯!』
我感覺到我身旁的小J鬆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也鬆了一口氣
雖然最後,我只拍到一張照片,拿到兩份資料,什麼也沒聽到
但我打了好多字,天啊!
(
我平常很少做這麼長的紀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