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不符之男孩完全不在相片裡。
男孩是個留著長髮，綁個獵人頭（或是又叫公主頭）的男孩，非常迷人。
上東峰的那天，天氣就快要變壞，有時甚至有霧雨，儘管如此，還是有幾次霧的散開，出了大景。
前面的孩子展開腳步，我跟著，路程中等了幾次，後面的人都不知去向。追上來的爸爸說，其他人可能不會上來了，於是先跟第一批上了山頂，回程遇到押隊的朋友跟第二批，再去了一次山頂，一起在小雨中下山時，遇到了本來聽說已回頭的男孩。
見到男孩，我脫口而出『我們要下山了。』當時時間已經超過預估要下山的時間一個小時，天氣也正在變差跟變冷。
男孩一聽，眼淚立刻掉了出來。
『你想要繼續爬到山頂是嗎？』我問。
他紅著眼點頭。
身邊的媽媽說，路上看男孩真的走得辛苦，時間又晚了，幾度跟他說該回頭了，下次再來吧，男孩總是一聽就眼淚狂掉，淚水滿臉，還跟身邊的路人指著媽媽說『他不讓我去攻頂。』
當場幾個大人對看，我跟媽媽交換了幾句，也跟孩子對話，確認孩子真的很想要走往山頂。
押隊的朋友攬住男孩，說著抱歉剛剛留下他讓他回頭，應該再給他一些時間跟機會的，兩人說著，也就掉頭往山頂走了。
我們稍微分配一下，我跟著要下山的人繼續回到七卡山莊。遇到男孩的地方是4.5K，山頂是5K，將近一個小時後，男孩回報到了山頂。
回到山莊的我們已是下午三點，一個多小時後，男孩回到了山莊，坐在門外崩潰大哭，聽說一路上狂哭自己已經不行走了，看來已經到了極限。
帶進餐廳後，男孩坐在位置上哭，說再也不能走路了，然後趴下來就秒睡睡著了。
爸媽不排除要再住一晚，或是走到超級晚，我看著爸爸問，明天不用上班嘛？爸爸說，再看看吧。
二十幾分鐘後，男孩醒來，抱住媽媽哭著說自己不能走了，先煮麵吃，這時旁邊一群一起爬山的阿伯說，叫自己的兒子背小孩下山，小孩25公斤，據說對大二的大男孩來說是很輕的。
男孩被狂衝的大男孩咻一聲背下去了，大男孩說，十年前他大概也是小孩這年紀，也是來爬雪山，中間他持續有爬山，現在也是登山社的社員了。
最終我們花了十一個小時，在從七卡爬往雪東，又回來的路上。
我在想，登山教育，要帶給小孩，或陪伴小孩的是什麼呢？
在那一刻，決定支持男孩繼續爬之前，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狀態可能應該最好要下撤回頭。但是如果在這樣相對安全的路線裡，我們都不能支持小孩去冒險跟體認自己的極限，那他又要在什麼時候，有機會更理解自己呢？
我的希望或期待一直很簡單，小孩有能力認識自己，理解自己，選擇挑戰，或不挑戰自己，然後，對於山林擁有親近的能力，以及美好的經驗。
一早出發前，就有選擇要出發或不出發的孩子，隨時也都有選擇掉頭下山的孩子，當然也有非常想走，卻頭痛到不得不折返的孩子，這些都是商量後的決定。
前幾天我在龍洞時，跟孩子說『身上黏黏鹹鹹的，這就是海的感覺，我好喜歡。』
說出話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前一陣子帶小孩去嘉義布袋，那是我小時候時常回去的阿公家附近，我聞到的空氣，吹到的海風，感受到的溫度，忽然一下子想起好多小時候的事情。
學會騎單車，騎摩托車，找很多昆蟲來觀察，一整天都在外面跑，跟阿公家的好多貓咪玩，這些生活都發生在阿公家的平房前面，我記得浴缸的花色，記得風的味道。
那一些過去細微的種種，或許都造就了我很愛海的狀態。
我只是希望，這些在山裡的曾經，都能夠在小孩的生命裡面，成為他未來人生的一部分。我總是跟小孩說，在山裡的準備，需要是下一刻我忽然死了，他們也能夠有能力下山，或是撐到被救（雖然這些大眾路線根本滿滿是人）。
他們或許離這樣的狀態還有點距離。
但至少他們現在努力的挑戰與面對自己，理解自己的極限。
那麼，我們就能夠為他們撐出這些空間，在自然裡，在森林裡。
*註記:此登山活動為暖暖蛇新竹和桃園的共同課程，孩子們第一次背裝備上山，由芷芳帶隊，其暖蛇家庭陪伴孩子們登雪山東峰兩天一夜的登山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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