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Christine Lee(台北共學平日四團、假日三團成員)
某天,我們去北投復興公園共學。
到的時候,女兒阿皮(2Y6M)直衝沙坑旁找好友大C(4Y4M)。他倆交情不錯,大C平日看到阿皮都會熱情回應,但那天她完全沒有反應,且有一種不以為然的表情,阿皮跟我就一起摸摸鼻子,先到其他地方晃。後來阿皮喊口渴,我們打算到附近買水,阿皮想找大C一起去,大C還是沒有反應,甚至起身幽幽晃走,我跟阿皮決定去找大C媽,問問大C今天怎麼了。後來,大C媽和大C跟我們一起去買水。
事件一:誤會
我們買了一些養樂多,走回公園的路上,阿皮和大C就開喝。
大C媽也拿一罐給大C的手足大O(2Y6M),阿皮不想大O看她喝,大C誤會阿皮是不想給大O喝,就對阿皮說:「我弟也很愛喝養樂多,妳不給他喝,是怎樣?」阿皮點點頭說好(其實大C和阿皮經常這樣對話)。大C媽幫忙澄清說,阿皮有拿給你弟喝啦!
事件二:不給借
公園內有籃球機,阿皮想投投看。我說:「大C有帶球,要跟她借嗎?」
這時大C在沙坑旁吃餅乾,我幫阿皮問大C時,我內心驚呼:「老天~還是這個表情!」她還是沒有反應,我回頭跟阿皮說:「我猜大C可能心情不太好,我們等等再來跟她借⋯」
沒想到大C開口了:「阿皮可以去那邊借籃球啊!」她指向旁邊籃球場正在玩球的一位阿伯。我解釋:「有,我們借過了,那球太大,阿皮拿不動,所以想問妳借小一點的球⋯」大C說:「可是我的也很大,阿皮拿不動。大O可以借她,可是他今天沒有帶,下次再借她。」
我回頭重述給阿皮聽,阿皮就又點點頭,同意下次再來北投復興公園時再跟大O借球來投。一連串的互動下來,我感覺阿皮似乎有種「大C你明明是我好友,怎麼會這樣?」的心情。
事件三:出手
我將我兒阿兜(6M)託給領隊淑惠,我跟阿皮單獨補補愛,去騎平衡車、溜滑梯。
我跟阿皮在地墊區玩時,大C跑過來,呈現野獸狀撲我,我也順勢假裝被撲倒,玩了兩次。第三次,阿皮生氣了,不想我跟別人玩,而且還是阿皮自己覺得我會不舒服的玩法,我抱著阿皮,「哦~妳不想要大C這樣撲倒我玩,是嗎?」接著,我轉頭對大C揮揮手,「阿皮不想要⋯」
話還沒講完,大C再度撲過來,我抱著阿皮閃避,大C巴了阿皮一巴掌。
阿皮臉頰馬上紅了且大聲嚎哭,累積前面不明所以,我開始秀秀阿皮。同時,再次感覺大C今天不太對勁。
這時大C媽好像在參加讀書會。我安撫完阿皮,就帶她到地墊區,跟大C媽稍微眼神和唇語表示是大C 的「白龍肇事」再現⋯ 大C媽也有默契地接下了我的暗示。(白龍是大C最近扮演的角色,會撲抓,攻擊力強。每當大C化身白龍,或打或推或其他人,媽媽倍感困擾,凡此情況發生,媽媽以白龍肇事稱之。)
事件四:丟沙
事情還沒完,老天,我自認為最後一個讓大C不爽的事來了。
以往我處理孩子狀況,會在「猜測、同理、安撫、補愛」四部曲後,問問阿皮還能幫她做些什麼讓她覺得好過一點,她就會表達說例如要跟衝突對方說不要怎樣怎樣(或甚至跟對方媽媽說,是她常常會有的情況)。
這天也是,我問阿皮,她要我「跟大C說」,我也就不假思索地以為我知道阿皮想說什麼。
於是,我們又來到沙坑區,我等大C身邊沒有人,她自己也沒在幹嘛時,背巾裹著阿兜、身邊站阿皮,坐了下來,開口說:「大C 妳現在有空嗎?可以跟妳說說話嗎?」大C 停了下來看我。
我繼續:「剛剛妳在跟我玩撲倒時,我不知道妳是不小心?還是不希望遊戲被中斷?結果打到阿皮的臉⋯」
這時,大C一副不屑樣,眼神飄移,我還是繼續說:「妳不太想講,是嗎?欸⋯ 那⋯ 我只是想幫阿皮跟妳說,她有點痛而且有點傷心⋯」
大C 聽到這段話,立刻抓起一把沙丟向阿皮跟我,阿皮再度大哭⋯
我趕緊秀秀阿皮,然後跟阿皮說:「大C 可能現在還不想講,我們先回去地墊,等她心情好一點⋯」
同理不是行禮如儀
回到地墊區,我把阿兜抱出背巾拍沙,然後跟大C媽描述事件細節,這時領隊淑惠也聽了部分描述。
我講完經過,提出疑問:「我覺得奇怪,大C 平常願意跟我對話,但今天她卻選擇丟沙,對她來說,我應該不像是威權吧?」
淑惠提到,孩子是不是有「被責備」的感覺?我說:「對!我跟大C媽之前有聊到,大C 和她弟弟衝突時,她被問時,都會有那種『被責備』的感覺⋯」
此時,本想繼續跟大C媽討論大C,因為我覺得阿皮沒什麼要處理,是大C比較需要被關注,因為共學場域若發生孩子間的衝突,大人會關照動手的孩子,不用「譴責加害者」和「同情受害者」的看法來處理,因為動手的孩子可能累積情緒,需要關照。
很妙的是,淑惠開始問我,怎麼沒有再深一層去處理跟同理阿皮,我當時疑惑,為什麼要處理跟同理這麼多?會不會同理過頭,反而弱化了孩子的能力?
淑惠提到,如果阿皮還有情緒,而且這股情緒促使她想要去問大C,那媽媽是不是要更深入處理且同理孩子的情緒,了解這情緒的背後是什麼?而不是去找對方說或討?
我說我倒沒想過這個,因為以前到現在,我都像固定「儀式」般問阿皮需要我去說什麼嗎?她就會自己決定要或不要,如果她說要,我就幫她轉達,我自認內心沒有要討任何東西,當然也非「究責」或「要對方道歉」,因為在共學現場,我從來不會去「踏上受害者的位子」,也不是如領隊猜想我會心疼或我是高敏,我是那種有話就去溝通的人啊,所以覺得沒什麼啊⋯
誰覺得沒有同理到?
然而,淑惠一提「媽媽我要自己清乾淨阿皮情緒」的論點,當時的我就想了許久,甚至也就順著想到了最近看眼科和牙科,我因為自己愛滴眼藥水和沒有蛀牙,覺得自己好難感同身受阿皮的害怕和不爽,覺得「沒有同理到」。
小巫團的心理師媽媽淑蓉問我,覺得沒有同理到,是自己內心感覺,還是阿皮反應?
我說都有,她就提醒我:「但即使同理到位了,也不代表阿皮就要接受啊?」我恍然大悟,原來也許是我自己內心感覺自己沒有同理到⋯
這時候,我才真正頓悟,為什麼共學團中會需要「積極培力」媽爸在對孩子「表面同理」之下還要更「深層同理」。這不是過度同理弱化了孩子,這是「到位同理」,真心誠意去想像自己是孩子,用孩子的視角和處遇去思索面臨的各種情緒與真實世界給的挫折。
大人的SOP不一定管用
那天,我和大C媽一直觀察、思索和討論。突然,「啊!」靈光一現,阿皮不是要我去說她不開心或她被打會痛,而是她這一整天根本徹頭徹尾感覺大C不對勁,根本不覺得自己被欺負,憤媽哇奔狼的小腦猜測都循著以往窠臼,負面又「人我不清」,根本沒有同理到位。
阿皮想的是,她們這麼麻吉,怎麼會一開場被冷淡、被當空氣、被拒絕,甚至後來還被巴臉,所以要我去問她好友今天到底是怎樣了?心情這麼不美麗到對好友如此?
但她的心意被低敏白目的我給搞砸了,其實我應該不要GAY熬,就讓她們跟平常一樣,用自己的方式「玩掉」彼此阿雜,而不是用我慣用「用聊的」的方式。
孩子用自己方式處理自己的人際關係,就像黃武雄的《童年與解放》的〈語言的迷思〉一章裡說的,孩子的(超)能力,慢慢被成人的「語言文字」限縮,甚至是不見得都要富有意識地用言語說出來。
其實在不用語言的狀況下,孩子們仍有其無意識或下意識的溝通能力和方法,通常是透過衝突讓自己的無助哀怒顯現,通常是透過一起玩樂而深化連結。
這天共學,讓我再次體會到,過於社會化且被諸多經驗侷限的成人,不需用自以為是的解譯和SOP,去過度介入孩子自己的事以及她跟其他人的互動。
隔天,我和阿皮聊了這件事,證實她只是想問大C到底怎麼了?而我去說的話並不是她想跟大C說的。
我問:「那媽咪是不是以後都不要雞婆幫妳說什麼了?」
「嗯!」阿皮斬釘截鐵地回覆。
在語言之外,看懂孩子的方法
大C媽後來自己也想了想,覺得也許她沒有陪夠大C,一個媽帶兩個孩子且還在讀書會,覺得大C比較能自己玩了,關注都落在另一個孩子大O身上。
大C 就用扮演白龍去跟其它成人用侵犯的方法遊玩,跳脫可能會被責備的自己,去演一個虛擬角色白龍來製造衝突,進而得到她希望得到、較高程度的關注。
孩子自有溝通處理自己和人際關係的(超)能力,不跟成人一樣陷入加害vs.受害的二元論,課題分離和人我分際他們區別得好清明。也不需要揠苗助長孩子跟成人間遇到人際衝突一樣,有話就「說開」或出事就「聊開」,或使用其他衝突化解的SOP。
孩子「看開」且看得很開,也會直接「玩開(情緒是我自己的,但我們還是玩伴)」、「推開(跟你無關,請保持距離)」或「打開(打一架)」或直接「離開(等待那人自己消化情緒,且尊重他處理好自己問題)」等各種「解開」方法,就看他們的熟稔程度。
這時,端看成人夠不夠懂?願不願放下「唯我獨尊」思維,關注「語言之外」的情境,不要求孩子非得用成人的方法來面對跟處理,給孩子空間跟時間去「做自己(being & doing)」然後「成為人(becoming)」。
共學當天,大夥離開後,阿皮和大C繼續留下來,玩到半夜。多虧我跟大C媽都很願意給孩子時間、空間,兩個女孩玩到最後心結大開,互相擁抱說好愛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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