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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1日 星期四

暖蛇走讀.島嶼的記憶.白色恐怖的故事-李文通、李武昌篇

/ 施婷文(高雄平日一團領隊/暖暖蛇媽媽)


白色恐怖系列走讀,今天我們走到橋頭白樹社區的一間柑仔店,講了李文通的故事,並且用李武昌的故事結束這學期的省工委會岡山區工作委員會案,作為這學期最後的收束。

夥伴用潘小俠的「白色烙印」攝影集做為開場



孩子們翻看「白色烙印」攝影集
每個孩子都完成一份屬於自己跟台灣歷史之間獨一無二的時間軸


早上的室內課,夥伴用潘小俠的白色烙印攝影集開場,帶孩子用時間軸一起回顧台灣從日本戰敗、國民政府撤退來台、二二八、白色恐怖等幾個重要時點,並且請孩子把這學期看過的稻草人和香蕉天堂擺放在孩子認為的時間帶。孩子對電影都各自有自己的記憶點,明確的擺放註記在相符的時間點上。之後,夥伴問了每個孩子的年紀,也邀請孩子把自己的出生年份,和媽爸的出生年份一起放進時間軸裡。有孩子說自己出生的年代離白色恐怖有點遠,也有孩子發現我和夥伴或是自己的媽媽原來是在白色恐怖戒嚴期間出生的。早上的這段時間,藉由今昔參照,每個孩子都完成一份屬於自己和台灣歷史之間獨ㄧ無二的時間軸。每個孩子,都與台灣歷史有了一份獨特的關係。

午餐過後,我們走往橋頭的白樹社區,尋找故事裡的柑仔店。




    
李文通的故事時間
李文通的故事時間後,孩子們進到柑仔店裡逛逛

兩天前,我找了個空檔去場勘,看見書裡的柑仔店出現在眼前時,我一度在店門口徘徊不定猶豫不決的不敢進去,深怕自己的探問會是一種冒犯。硬著頭皮進門訊問時,聊沒幾句店裡的大姐讓弟弟下來舖子裡,我們在門口簡短的聊了一下,才知道故事主人李文通在三年前已經往生。瞬時有好深的唏噓,一個重要時代的人物在這一輩的我們還來不及ㄧㄧ認識時,已經在凋零了。

相較於我讀過的其他故事,李文通的後輩很願意聊聊爸爸,感覺和爸爸之間的關係是正向的。雖然他們都表示對當時的事並不清楚(李家大姐在爸爸被抓時還在媽媽肚子裡,弟弟則是在爸爸出獄後才生的)但他們提到當時同一個社區裡有好幾個人一起受難,社區裡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在做好事,所以在李文通入監後,左鄰右舍對於受難者的家庭都會給予照應。在那個人與人之間相互猜疑無法信任的年代裡,這樣的善意該是多大的祝福。

因為先打過招呼了,李家大姐和弟弟看到我們,遠遠的就對我們點了點頭露出笑意。

在夥伴講故事時,李家大姐搬來一箱礦泉水,說要給孩子們喝,然後默默的轉身進店裡。講完故事,孩子們進店裡去,彼此都露出靦腆的笑容,一時之間大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畢竟是小孩的天堂啊,孩子們也很快的四散逛店去了。有一個小孩問:這間店開幾年了?打開了李大姐的話匣子。李大姐聊著聊著更翻出了房子在民國六十一年翻修前的老照片,並且拿著一張缺了爸爸的全家福給我們看,說那張是曾經寄去監獄裡給爸爸的照片。李家大姐說,她第一次看見爸爸,是跟著鄰人上台北去探監時的事,而那已經是她小學一、二年級的年紀了。

李家大姐和孩子們介紹少了一個人的全家福照片

整個下午,店裡除了我們一夥人,還不時穿插著上門來買東西的客人,但李家大姐臉上卻總是掛著溫溫的笑意耐煩的回應我們。今天下午,在那間狹小窄仄的舖子裡,我和孩子們被李家人的暖意親切給包圍了。

之後,我講了李武昌的故事。故事結束讓小孩玩了一陣子,我拿出準備的字卡和小孩討論。李武昌的角色設定是一個職業革命家,故事裡稍微描述了當時世界興起的無產階級革命浪潮,所以我準備了「無產階級」、「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等等字卡。我們就這幾張字卡討論一陣後,我帶著小孩回顧之前講的幾個故事人物的職業,有工人、佃農、知識份子等等,有小孩說:「他們大部分都是無產階級。」也有小孩說:「大部分是窮人。」我問:「那你們覺得當時大部分的人被共產主義吸引的原因是什麼?」有小孩說:「想要更好的生活。」也有小孩回:「想要更公平、更平等的生活。」









 
李武昌的故事時間
李武昌的故事後,和孩子們的討論時間

一陣子的討論後,有個趴在廟前扶手上的小孩開口問了:「婷文,可是我不知道講這些白色恐怖的故事有什麼意義。」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小孩說:「因為我覺得結局都一樣啊,要不就是被殺,要不就是被關。」旁邊的小孩七嘴八舌地說著類似的話:「就是有很多人死掉了這樣。」

老實說,我沒有心理準備會從孩子口中聽到這個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應。安靜數秒後我問孩子:「你現在幾歲?」孩子:「9歲。」我:「你們知道我是幾歲才知道白色恐怖有這麼多人死掉的嗎?」孩子說不知道。我說:「我今年四十五歲了,雖然我之前知道有過這麼一段白色恐怖時期,但我是一直到今年一月聽完傳凱的講座,才知道原來白色恐怖時期有這麼這麼多人被捲進去,被關、被殺。」

小孩驚訝的問:「為什麼?」我說:「你們還記不記得剛才李文通故事裡的這句話-「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白色恐怖當時,政府頒發了戒嚴令,戒嚴時期有很多事是不能做的。比方說晚上有宵禁,記得好像是晚上八九點就不能在街上走路活動(剛剛查了一下是凌晨一時至五時,但曾經有更改調整到晚上七點一陣子)而且我印象中晚上吹口哨或吹哨子會被媽媽罵,雖然我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麼。然後啊,有些區域是不能去的,比方說海邊就不能去。(小孩紛紛用不可思議的聲音說蛤~)而且,當時是沒有集會遊行的自由的,像我們不是都會去遊行去抗議嗎?這要是在以前,我們都要被抓去關了。

我們聊了很多戒嚴時期的許多禁制,聊到了故事裡夥伴帶到的懲治叛亂條例,也提到當時的監聽、監視、密報獎金政策等等導致的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猜疑和不信任。我說:「因為這樣,那些事情我以前完全不知道,因為那些都是不能說的事。」

順著這個話題,我們討論起人民和國家,有小孩說:「有國家才有人民」(我腦海直接跳出「沒有國哪有家」這句話,看看被洗腦得有多嚴重!)有小孩反駁:「有了人民才有國家吧。」接著孩子們的討論我問孩子:「回到白色恐怖這裡,如果國家是人民組成的,那國家的權力這麼大可以嗎?雖然人民想要反抗政府(有小孩在旁邊說:那也是為了想要捍衛自己的生活、想要過得更好啊!),但國家的權力真的可以大到這樣想殺就殺嗎?(我帶到了蔣介石曾說過的那句話: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除了殺之外,難道沒有別的選擇嗎?」這個問題,我讓孩子放在心裡想想。

最後的最後,夥伴發給每個孩子一封信,請孩子帶回家讀。是擷取自「阿嬤的碗公」繪本裡的文字。那些文字,讀完會讓人忍不住眼眶含淚啊。

給孩子的信,文字摘取自"阿嬤的碗公"繪本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想著孩子的那個問題:講這些白色恐怖的故事有什麼意義?於我而言,當然是有意義的。但對只有八、九歲的孩子來說,他們的確不能明白做這件事的意義何在。可是我想,這些故事一直一直說下去,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孩子會發現年少時聽的這些故事,成為了孩子指引自己探詢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一個微小的座標。我如此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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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20190520 ,施婷文, 暖蛇走讀.島嶼的記憶.白色恐怖的故事-五林國小篇

20190410施婷文, 暖蛇走讀 島嶼的記憶 白色恐怖的故事-橋頭糖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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