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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2日 星期二

家庭的價值

文/圖:薛安琪(台中共學平日團助教)



以前我總覺得我的「家庭」好坎坷、好悲情。

在我小時候,那個家是兩個孩子,我和我妹。

後來,媽媽罹癌過世了。

過幾年,我爸續弦二媽,二媽帶來兩個哥哥。那段期間,那個家是四個孩子。我好喜歡兩位哥哥,和新外婆家的親戚們哥哥們,那段美好時光是我童年記憶最多歡笑的重要幾年。

但,二媽出於某些動機,某日刻意安排我偷聽分機電話,故意套話讓嬸嬸說出我的身世:我不是這個家庭親生的孩子,而是花錢買回來的。

從那開始,在我心目中,那個家只有一個孩子,就是我妹,只有我妹才是他們親生的血緣,我爸對我的種種嚴厲一定都是因為他不愛我。那是我童年記憶中最茫然、最無助的幾年。

爾後又過幾年,二媽罹癌過世了。

經濟的問題、人際衝突的問題,大哥二哥先後離開那個家... 家裡從四個孩子、變成三個、又回復到兩個...

爸爸的生活中習慣依賴伴侶,是『一夫一妻』的忠實擁護者,又找了新伴侶來加入。可是我對爸爸的新伴侶越來越水火不容,屢次衝突後,爸爸開口要求我離開。他認為我出去了也可以活得很好,彼此都更自由。

那個家果然只有一個孩子。多年以來的念頭得到印證,但我一點也不高興,我的心好痛。

我的生父母是誰?我算是有幾個爸爸幾個媽媽?我家有幾個孩子?我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我長得像誰?我的茫然、我的無助、我的自卑,持續擴大。為了彌補那個「家」的缺口,我嚐試各式各樣的生活方式,也曾經跟各式各樣的人一起生活,終究填補不了依附感。

直到我認識兩位特別的姊姊,她們對我各種生活型態表達接納、包容、甚至欣賞,她們鼓勵我放下他人評價和框架,去做自己。她們從來不責怪我躲起來鬧情緒不理人的貓脾氣,她們說我們是不同父母生的異姓姊妹,是貓家姊妹。

在我貧乏的人生經驗中,第一次知道,原來「愛」是可以無條件接納、包容、不指責要求妳一定改變成某種樣子。

後來我認識一個特別的傻子,大部份時候總是傻的,傻到想要砍掉重練的那種。我嫌他傻、他也嫌我怪,但更怪的是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放棄對話。於是我們結婚了,組成我們自己的家,生下兩個既像我又像他的孩子。

然後我們共同認識的幾個朋友,我們各自的好麻吉,沉默的時候不尷尬不窒息的那種自在,隨時關懷隨時支持的那種窩心,相處起來比回那個家更舒服。

孩子出生以後,我加入「母奶娃娃考考妳」社團、而後則加入「大腳小腳親子共學團」,在網路上、在生活中,與越來越多人建立各種連結。

最近因為『同志婚姻』的話題,觸發我深入想想,「家」的定義,「家」的想像,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

建構家庭的成員,一定非得要是「一男一女」、「一夫一妻」,才叫做正常家庭嗎?像我這樣,家的形態面臨一次又一次的重組,那還算不算是家?我們是不正常的問題家庭嗎?

無法決定命運、別無選擇的人,情何以堪。

一直到爸爸臨終前,我面對內心的各種情緒,崩潰痛哭,疑惑終於出現一些鬆動... 。我認識各式各樣的人,人有百百種,而家由人組成的,家當然也會有千百種型態。我現在終於想通了,先拋棄正不正常的二分法,自然就可以放下「問題家庭」的心結。

貓家的姊姊們,是家。

麻吉們,是家。

老公小孩,是家。

公公婆婆,其實也是家。

家,是被「創造」出來的。

不是認定了一個家就不能再建立一個新的。也不是認識一種家庭型態就不能再解構重塑一個新的觀念。

那些所謂的「家庭價值」,倘若只有一種型態夠格被稱為「有價值」,相對的就是把其他型態打入一個「沒有價值」的地獄深淵裡,那就是一種壓迫。

所謂的「正常家庭」、「問題家庭」,這種價值觀壓迫了多少人,忍受家暴的女性、為了家庭而自卑的孩子、徬徨無助的青少年、猶豫著可不可以終生不婚的單身男女... 這種多數人形塑出來的主流價值倒不如乾脆丟掉吧!何苦讓身不由己的少數人陷入相對的困境,就讓我們回歸到最純粹的「愛」,也許反而可以活得比較乾淨俐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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